早见真凛Sev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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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白】末日飞船


📻Bgm:周深/唐汉霄-末日飞船 


1


距离“水蓝”号的储蓄氧气彻底耗尽,还有满打满算不到48小时。


朱一龙有些恍惚,在必死的绝境和众人的死寂里,他恍然有置身事外的不实感。


“水蓝”号已经带着这不足半百个幸存者在宇宙里漫无目的地航行了三个地球月。三个月前,他们成为了地球文明可怜的一群遗孤。灾难降临时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从空间站监测到星体活动异常仅仅用了不到20小时,一颗水红色极暗边缘行星脱离了原有的轨道,在公转刚过近日点时突然滑出原本轨迹,被以超高速甩向了星系内部,再经历了一系列引力接力后,直直冲向地球。


没有人真的敢相信,那颗只存在于假说里的太阳伴星真的自始至终蛰伏在黑暗当中,成为稳定星系里最大的潜藏变数。所以当那颗恒星的引力场出现极有威胁性的波动时,原本沉寂的绕太阳和伴星公转的行星就像宇宙的一声讥笑,把自以为繁荣的人类文明冲击得四分五裂。


撞击发生那一天,朱一龙站在人群外,透过舷窗,看着那颗水蓝色的星球被炸成了五彩斑斓的烟花。那烟花的全貌随着“水蓝”号的全速逃逸,格外壮美地展现在人们眼前——如果那美丽的油彩不因以生命为燃料而透着诡异的话。


那个瞬间,没有人说话。人们的大脑好像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只是呆立在原地,沉默如一场葬礼。


人群崩溃的开始源于撞击发生后的一整个地球日之后。朱一龙透过房间的玻璃看见两个医务人员抬着担架,低着头穿过走廊,担架上的白布染着还没干涸的血,甚至还在晕染,绽放着诡异的红色。对面房间的人也注视着走廊上发生的一幕,朱一龙隔着玻璃与那人目光交汇,他们静静地对视了良久,对面那人才先离开了玻璃边,后来朱一龙再也没有透过玻璃窗看见过那个人。


第一个崩溃的人死于自杀。后知后觉的崩塌压垮了他的精神和作为科研人员那锐利的理性,他死时很惨烈,动脉喷溅出的血液泼满了墙壁,他的脸上还挂着没有干的眼泪。他像婴儿一样蜷缩在地板上,犹如失去了母亲庇护的幼婴。


从那以后,监测舰上人员生命体征的仪器响个不停,每个人都带上了枷锁,等着悲伤的瘟疫扩散,再拖垮他们的神经。


最初那几天是自杀高峰期,后来大家似乎都安静了许多,仿佛认识到这一步路的所有弊端。而新的传染病正在蔓延,来自联合国的最后一条命令成了压垮他们的巨山。


“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宜居类地行星,延续人类文明。”



2


“你说,我们真的能找到吗?”为了节省氧气资源,舰上的吸烟区也彻底封了起来。趁着值班的间隙,老彭和朱一龙一人夹着一根烟,并不点燃,好像这样就能带来心理上的安慰,缓解精神的焦虑。


朱一龙没有答话,事实上他很少在听别人说话时分神。老彭打量着他,微微拧起眉头。


老彭又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朱一龙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波澜,即使是老彭也无法从他那张本就没太多表情的脸上看出什么。空气中发酵的沉默让老彭突然感到恐惧。


半晌,朱一龙声音低哑地说:“你知道答案的。我也知道,我们都知道。”老彭讶异地看着朱一龙,他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朱一龙说的话无形中肯定了所有人的猜测。


“能不能找到类地行星,已经不重要了。”接下来的话,他说得像是呓语,自顾自地喃喃道,“不重要了——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水蓝”在深空的探索和研究并不是刚刚开始,一批一批的研究人员被送上这座作为空间站使用的太空军舰,前仆后继,20余年。资深的学者们深知他们热爱的伟大的宇宙有不可估量的星体,但他们探索追寻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一颗宜居星球,凭什么这一次就能够找到呢?再者,“水蓝”已经在太空中稳健地工作了20余年,机械和设施的老化,没来得及进行的下一次定期检修,和彻底断绝的氧气与食物供应,从地球覆灭的那一刻,这艘船和它承载的人,被提前判处死刑。


不过是从立即执行变成死缓罢了——甚至还要挨过逐渐笼罩的将死的绝望。


最可怕的,就是在人群中如同瘟疫般爆发的精神崩溃,没有一个人可以幸免于难。


昏天黑地,他们在死前,没机会再看一眼太阳和月亮。



老彭离开的时候,气氛已经跌至冰点,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溃败。


舱门打开,又要关上,老彭的脚步还是停了停,又回头看着朱一龙说,“有时间的话,去和舰上的心理医生聊一聊吧。


“在你真的想寻死前,能活一天是一天。”


舱门关上,朱一龙没有抬头。


3


流浪纪元,一个地球月。


“水蓝”号上的100名研究人员,48人存活。


宇宙同人类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这一天,朱一龙透过窗户,看见对门的那个人盖着白布被抬了出来,从担架上因脱力垂下的手臂赫然说明着他的死因——脱水,死于多少个日夜的食不下咽。


朱一龙默默关上了卷帘,背靠着门,跌坐在地上。他什么都来不及想,大脑便一片空白,他知道的,这是大脑还没有完全接受现实的效果,等反应过来。压抑就会如涨潮一般淹死一个身强力壮的人。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哭。没有撕心裂肺,没有哽咽和尖锐的质问——在没有传声介质的漆黑宇宙里,质问和呐喊,又有谁能听见呢?他从不会做这种无用功的事情。眼泪流下来的时候,他只觉得脸上湿润,视线模糊。


他疲于抬手拭去眼泪,任由滚烫的眼泪滴落灼伤胸口,静静靠着门,不知何时,疲惫地跌入了梦境。


这是他第一次梦见他的神明。


4


梦里是一片无垠的草原,草原的上空是无垠的宇宙。睁眼就是满天的繁星,是他早就烂熟于心的神秘的图腾,他一眼就能认出夏季大三角,银河和黄道带。有那么一会儿,他几乎以为自己正身处小时候长大的那片草原,他还是那个躺在大地的怀抱里看星星的男孩。


夜风沉醉,他真想就这样一醉经年。


梦里的那个男孩牵起他的手,在无尽的旷野上肆意奔跑。白色的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男孩好像感觉不到冷,一路拉着他跑上了一处小丘陵,两个人气喘吁吁地躺在草地上,只剩下风和呼吸的声音。


“你冷不冷?”朱一龙问。他在梦境里短暂地抛弃了那引以为傲的一点谨慎,一路狂奔后才想到问起当下的处境。


男孩摇了摇头。




「这是哪儿?」


「是地球啊,你看这山,这水,草原和星空。」


「可是地球已经不在了。」


「但我不是真实地存在于这里吗?」


朱一龙被他的反问住了。天上的流星划过,和男孩的眸子交相辉映,明暗交叠,他神使鬼差地伸手去触摸男孩的脸颊。


再真实不过,那是人的皮肤。


男孩见状,很乖巧地侧过身来面对着朱一龙,让那双手能够更方便地触摸。


朱一龙着迷地抚摸着男孩的脸颊,从他的额发到眉眼,眼角的曲线和漂亮的鼻梁,还有嘴角的那颗痣。他在不真实中感受到了异样的真实,只有在午夜梦回才能再次见到的星球和鲜活的生命——“水蓝”号上的人不算,朱一龙觉得他们甚至不能算还活着。


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朱一龙贪恋着迷于生命的蓬勃与灵动,一如那双眼睛里闪动的星光。


「这里是存在的——你看,我也是存在的。你也是。」男孩说道。


朱一龙的拇指正摩挲着少年柔软的下唇,那双嘴唇随着他说话一开一合,他从那神游里乍地惊醒,方才局促地收回手。


这不是地球。星宿的位置与地球上看到的全然不同——显而易见的,这里的天空丢了一颗北极星。


以北极星的绝对星等,怎会在晴夜走失呢?




“我知道,可我愿意这样骗自己。”


从那以后,梦见男孩成为了常态。男孩牵着他的手,在那个“地球”上东奔西走——他似乎孤独了很久,以至于对朱一龙的到来表现得有些“人来疯”。


朱一龙每天和男孩在不同的地方相遇,又一起踏上一场旅程,然后告别,醒来,循环往复。他和男孩周游那个世界——那个他没来得及好好看看的世界,那被完美复刻的、他水蓝色的母星。


朱一龙给男孩起了个名字,叫“白宇”。白宇——那是宛如异空间般奇妙的存在,是独属于他的纯白宇宙。


“白宇……白宇很好看,他像是星星的孩子,单纯又可爱,眼睛亮晶晶的。他带我回到了地球,他陪我去看草原,去看大海,穿过田野和山峦。他牵着我的手。”


“可你知道,这不是真的。这都是你的臆想,你的梦境,”老彭说,他看见朱一龙的脸上有死灰复燃的雀跃,那真实的喜悦几乎要让老彭信以为真。


“我知道,可我愿意这样骗自己,”朱一龙道,他放下舷窗的挡板,转过身来,眼睛里闪烁着老彭看不懂的奇异的光。


老彭怔住了,他听见朱一龙问,“在这样的境遇里,你难道不像我一样,迫切地渴求一个心灵寄托?”


“我已经找到了我的寄托,所以也拜托你,老彭——别把我当个病人,别夺走我的救命稻草。”


朱一龙的话一字一句落在老彭的心上,他摇了摇头,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他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劝朱一龙从他的梦里醒过来。毕竟就连他自己,也没了和这漫无边际的宇宙死磕的力气。


朱一龙目送老彭离开,然后靠着门蹲下,陷入了沉思。


虚拟,现实。真实,存在。


他看向被他拉下挡板的舷窗,轻轻地问,


“白宇,我在哪里,才可以找到你?”


他决定,下次见到白宇,一定要问问他。



5


不幸的是,朱一龙再也没有成功地入睡过——从那以后,他没有见过白宇。


最开始的几夜,他试图集中精力去感受轮班带来的疲惫,企图唤起睡意,但都以失败告终。第五夜,他从凌乱的被褥中坐起来,呆滞地望着舷窗外。窗外还是一望无际的黑色幕布,红色的,蓝色的,金色的,那些星星的光芒晃了他的眼睛,在恍惚间,他猝不及防感受到莫大的恐惧。这恐惧令他抱头,不住地发抖,泪水夺眶而出,像是要浇灭他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还有那一点仅存的干燥的理智。


许久的啜泣过后,他听见一个声音,在他心里说——


“我找不到白宇了。”


我找不到白宇了,我找不到白宇了,找不到……找不到了。


他猛地翻身下床,突然的动作令他眼前一黑,摔倒在地上散乱的几本书上,磕得他小腹生疼。他急不可待地又爬起来,踉跄着打开舱门,重心靠在墙上,顺着纯白色的走廊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走到尽头的心理咨询室,他就能拿到一张处方笺,一瓶安定,逼迫自己入眠。


可惜他没有拿到安定。多荒谬啊,安定早就没有了,镇定类药物早就被领光了。因为没办法给朱一龙提供他需要的药物,何医生很是冤枉地为此挨了重重的一推。


朱一龙几乎是一步一顿地挪回了自己的寝舱,刚关上门,就跌坐在地上,目光有些呆滞,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毅然决然地,从桌上拿下了一把水果刀。



6


「……」


「我是该说你傻呢,还是……算了。」


「你别怨我。我害怕见不到你。」


「我就在这里,又不会丢……」


「你不明白。你真的不明白……」


白宇深深叹了一口气,俯身,隔着发帘亲吻朱一龙的额头,看见朱一龙讶异地睁大了双眼。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我怎么会不明白呢。」他轻轻地说,转身双脚踩进溪流,感受水流的前进不止,像是哀哀的哭诉。


回过神来的朱一龙三步并作两步,猛地从背后拥住了白宇,他的头靠在白宇的侧颈,感受生命的脉动和真实的体温,透过两层皮肤,灼伤了小心翼翼跳动的心脏。


白宇愣了一下,在他的怀里显得有些僵硬,但到底也是没挣扎。他感觉着朱一龙贴着他侧颈温热的鼻息,带着深深的眷恋爬满他侧颈的每一寸皮肤。


他本就是个心软的。


「你该镇定一些的。一不小心真的把命丢了,那就真的再也见不到我了。」他低低地说着,抓起箍在他腰间的左手,疼惜地亲吻了横在动脉上的那道狰狞疤痕。朱一龙闷闷地应了一声,就这样抱着白宇,两道身影在小河谷的画布中不知疲倦地成双伫立了许久。


白宇转身回拥住他时,朱一龙觉得,赌上半条命来见白宇一面,是再值得不过了。


他称之为失而复得的喜悦。


——哦,原来我的质问和呐喊,我的迷惘和纠结难安,在漫漫宇宙的某一个角落,都有他在侧耳倾听。




他们通过生命监测发现了刚刚陷入昏迷的朱一龙,赶来的老彭见他倒在血泊中,登时如坠冰窟,他靠着仅存的理智快速估算了一下出血量,才敢松了第一口气,他知道朱一龙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轮班结束后的老彭坐在监护室的外面透过玻璃窗看里面的人,刚刚抢救过来的人还在昏迷中,发白的嘴唇几乎和皮肤成了一个颜色,带血的衬衫还被搁在一边没来得及清理。


愈发刺目。



7


“你有病是吧?”寝舱里没有开灯,老彭站在从走廊倾泻进来的光里,问。


还躺在床上休养的人裹着被子装死,一动不动,看起来一点也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老彭觉得,这个年轻人变得很陌生。朱一龙从来不是一个算得上开朗的人,但胜在礼貌,对生人有问必答,只跟熟悉的人展露他跳脱的一面。论“水蓝”上谁和他朱一龙最热络,老彭自认为当之无愧。


可老彭从没觉得自己了解这个人。他是年长者,欣赏朱一龙的稳重和成熟,看他就像看一个年轻有为的后辈,可以与朱一龙从工作上的朋友过渡到生活里的狐朋狗友。但饶是年长的,他老彭也时常看不穿这个年轻人的心思。


老彭不明白,像朱一龙这样理性的人,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


“一龙,到底为了什么?”


“老彭,这跟你无关。”


“你得告诉我情况我才能帮你……”


“谁叫你帮我了?”


那个闷闷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像是领地受到侵略、圈养的金丝雀被人觊觎一般,那样富有敌意,那样……陌生又疏离,那样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最可怕的,就是连朱一龙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老彭无言以对——他总是说不过朱一龙,从前是,现在更是。


这艘幽灵船上,还有几个清醒的人呢?


太惨烈了,最后一条情感链接被朱一龙单方面切断了,他彻彻底底和他所存在的这个世界失联了——从今往后,归风归尘,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寝舱的门被关上,老彭转身走了。


朱一龙想,这大概是他和老彭的最后一次对话了。他说不上来心里的情绪,有点苦涩,有点排斥,有点内疚,但没有伤感,他不愿去深究自己性情转变的原因。


只是,无论是谁也不可以阻止他去找白宇,没有人有权利否认白宇的存在。


没有人。


没有人可以夺走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8



这是第二个地球月的月末,“水蓝”号一片死寂。剩余存活人数:26人。


指挥中心里已经没有人了,排班表被人撕碎,零零散散落在地上。人没了,谁来开船呢?空间站长悲戚地想道。他选择了他最熟悉的中控台前,端端正正地坐好,掺了药物的水被一饮而尽。他双目平视前方,注视着荧幕里传输回来的站外监控影像,直至最后一刻。他死在了自己的岗位上,头发全白,没人想到他才50出头。


自动驾驶功能开启,各项阈值被调控到低耗能水平,最大可能给想要活下来的人续命。


走廊里的绿植尽数枯败,正如人类文明的湮灭。


朱一龙在哀悼结束后,转身回到寝舱,坐在床沿,望着窗外出神。他觉得应该思考些什么,却不知道思考的意义是什么。


于是他只是盯着窗外放空,不知过了多久。宇宙的底色如同他漆黑没有开灯的寝舱,流转的旖旎星河刺痛了他的双眼,让他出现刹那的恍惚和失明。


他微微偏头,在舷窗反光里看见自己的脸。憔悴,消瘦,丢失了太多东西。


他抹了一把眼睛,脱力地倒在床铺上。渐渐地,他陷入睡眠,一睡就是20个地球时。


这次他没有一入眠就看见白宇,被他主动埋藏的往事潮水般涌来,构成了他光怪陆离的梦。




朱一龙快要忘记——他一直深深热爱着无垠的宇宙。他喜欢宽广的,磅礴的,神秘的事物,一如他小时候长大的那片草原,一如他躺在草原上仰望过的星空,他看着天上的星星,沾在草叶和衣服上的露珠也像散落在大地上的碎星。


他当然不是北方的孩子,也并不像草原上土生土长的孩子一样虔诚地信仰长生天。他说话时带着不轻不重的独属于南方的粘腻口音,与他那带着他在天文台扎根了的父母如出一辙。


他从爸爸妈妈那里继承了一对星星眼睛。他曾经想,爸爸妈妈的眼睛之所以那样明亮,或许是因为把一生里大半的时间都用来仰望星空了。他们的眼睛看过那么多星星,于是有一些星星就住进了他们的眼睛里,又顺着基因的延续,也把星空驻扎在了朱一龙心里。


他狂热地爱着宇宙。宇宙是包罗万象的,是任性的,冷酷的,和热情的。长生天只是“一片天”,而信仰宇宙的人得到万物的庇护。


万物庇护着朱一龙长大,又引导他踏上了他父母的路,怀着敬畏与求知的心投入到对太空的探索中。他考大学,读博士,加入天文台,被选中成为首批登上驻太空空间站的学术支持,然后如愿以偿地投入宇宙的怀抱。


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不需要强调是哪一天,在他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一天像这样值得这样被他铭记。


神秘而变幻莫测的宇宙——他和父母倾尽一生想要窥探的万物之源,像创造万物一样轻松,摧毁了他的星球,他的同族,他的家园。


在太空航行的两个月,好像好漫长,好漫长,漫长到认不清自己是谁,漫长到怀疑存在过的一切都像一场梦。


他有没有真的存在过?那个世界有没有真的存在过?是他记忆里真实不虚的一隅,还是臆想构造出来的某个芥子世界?




蜷缩在茫茫的星河中,而宇宙残忍地沉默着,甚至不肯给他一个答案。


而他只能沉沉睡去。




9


「小白……」


「嗯?」


「时间好像差不多了。」


「……龙哥,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当然。无论怎样选择,都是同样的结局。」


他们依偎着靠在礁石上,听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看晚星和海面交相辉映。


「小白,人类是社群动物。被斩断了和周身所有的联系后,我们称之为社会性死亡。


当然,现在用“社会”这个词,有些太奢侈了。


但从我的家园灰飞烟灭的那一刻起,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宇宙让我感到分外陌生,我们的漂泊永无尽头。我身边相依为命的同事一个接一个的非死即疯,我没有这么强大,坚持把剩下的的路走完。」


「嗯……」


他们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就这样靠着彼此。那天晚上,朱一龙再一次看到了月亮。


「龙哥,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在这里等待着你,永远都会。」


他们交换了一个很绵长的吻,很久都没有离分。


其实朱一龙有一句没说出口的话。


「如果死亡是必然的结局,我宁愿先一步沉入永眠,因为在睡梦当中,我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



10


流浪纪元,第三个地球月末。


“水蓝”号因设施老旧,未能成功地躲过小行星带追猎,舰体受到重创。


不知是不是上天的旨意,用供氧系统的损毁为他们敲响丧钟。


剩下的几个人,三个人服毒自尽,五个人进入冬眠舱。朱一龙最后一次从梦中醒来,为自己选择了最后的结局。




他想,怎样才可以死去得浪漫一点?如果一切的尽头都是死亡。


不,他绝不想留在那孤岛般的空间站里。他绝对不想。于是他去问神明,神明只是指着银河铺陈的夜空,说,你看,多好看啊。


于是他决定,那就飞向宇宙深处吧,成为星星的一员,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一处奢侈的埋骨之地。


他向指挥官告别,钻进小型飞行器,设置了自动驾驶模式,告别了残破不堪的空间站。


他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久违的宁静,凝望着无尽的深空,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从包里拿出一本很破旧的日记,在剩余的几页空白上,给自己短暂的一生写了一个结局。


他写得格外认真。这宇宙是坟地,飞行器是他的墓碑,而这本日记便是墓志铭了。未来某时,在偌大的空间中,这日记会是他曾活着的证明。


做完一切后,他将飞行器调节成自动驾驶模式,走进驾驶座后的冬眠舱。


“永不苏醒。”


他慢慢地躺进去。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如释重负,浑身轻松,就像他来到人间时那样兴冲冲地,赤裸裸地,伸出稚嫩的手触碰归宿的门。那时他的归宿是父母,是家庭,此时他的归宿是长眠,是他抓不住的叫白宇的男孩。


那天——那天以后,白宇就是他的宇宙,是他的万物与归途。


他轻轻地闭上眼。


昼夜就此交融。



11


「小白,等等我——」


白宇在摸鱼。站在水塘子里,跟鱼进行一场力量悬殊的搏斗。


「根本抓不住啊龙哥——」显然这场搏斗的弱势方是白宇,他在水里滚来滚去,像一条小泥鳅。


朱一龙还是没忍住,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太阳都晒屁股了,不干活的人没饭吃!」


朱一龙还是傻傻地笑着。


你看,这个世界,也有宇宙,也有星空。



而现在,这个世界还有了太阳。




他敞开怀抱,再次拥有了自己的太阳。



The End.




后记



写文的次数不多,第一次想到要写这样一篇后记,大概是因为这个故事对我来说,真的意义非凡吧。


这个脑洞诞生有两年多了。第一次听到深深和唐汉霄的《末日飞船》时这个故事就有了雏形。两年里,我无数次提笔尝试写下这个故事,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大概是因为两年前的我还不够成熟。


于是这个故事就在我脑子里盘桓了两年,两年里不断地打磨,也我一直在思考如何用语言把这个故事描述好。


是朱白让我的主人公有了脸,让我有了再次动笔的勇气。


这篇文章从去年动笔到现在历时三个月之久,只有8000字上下,但是在与时间争分夺秒,睡前一点一点写码出来的,也有过卡文,也有过自我怀疑,但好在这个故事本身的意义,让我没有想过放弃。


很开心能把这个故事写出来分享给每一个有缘看到它的人,也感谢你能够读到这里,这是对我最大的奖赏。


下个故事见~


——


二编


进行了一个文的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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